莱特城的一天是平淡无奇的。尽管这里是全大陆最繁华的城市之一,但高度的发达带来的是光鲜亮丽和腐化破败的结合。你不得不承认,这座走在了大陆魔导工业前沿的城市里相当藏污纳垢,而底层的普通人只能在大人物的豪爽夹缝中挤出一口饭来。
说实话,这天经地义。毕竟国王的孩子天生就是王室,贵族的孩子天生就是贵族,富商的孩子天生就是少爷小姐。
晓木醒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七点钟了,她并不需要和大部分的雇佣工一样早出晚归。因为她是半个魔法师而且要价低廉,要知道在下城区找到一位魔法师——即使是个半吊子魔法师——来工厂做最精细的活可是难得的,真正的魔法师都是体面人,怎么可能来下城区做这种事呢。
她简单打水洗了洗脸,扭头发现零希并没有被她吵醒——可能是昨天一直在到处转悠让这女孩疲惫地呼呼大睡。晓木轻轻帮她把被子盖好,小心地走出了房间。白调正坐在没有被隔板隔开的小桌子前,面前放着一杯水,上面还飘着缕缕热气,显然是刚倒没多久。
“怀特小姐,早上好。”晓木冲她点点头,而对面抬眼回以一个微笑。这几天来白调与晓木姐妹也熟络起来,而晓木最开始很惊讶她作为贵族——当然没有揭穿——居然也会这么早起来,这与她想象中的贵族大不相同。而询问过后白调给出的回复是:只是从小的习惯。
“今天也是工作日呢。”白调率先开了口,她把那杯水放在嘴边吹着,时不时试试水温。晓木也是随口答道:“嗯,不过我的工作时间已经算很优越了。”她顿了顿:“其他人就…”
白调终于喝到了水润润嗓子,声音也恢复了平时的清澈:“其他的工人?”
“是,有一些包身工和全日工。”晓木从衣帽架上…其实就是由生锈的供水管道改造而来的架子上,拿起自己那件进城时就穿着的外套,外套明显是件旧物,很多浅色的地方都有些泛黄,但被洗的很干净,还能闻到淡淡的香味。香味的来源是白调说什么也要送给晓木姐妹的香料,零希很珍惜地使用着它们。
走出酒馆大门,由某个史莱姆用魔法维持的洁净领域顿时失效,外界破败的景象顿时与先前干净整洁的酒馆产生了对比,有股酸臭味从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飘了出来,晓木只得快步走出这条小巷。她一直很在意陈依诺的魔法实力,维持一个这样的领域魔法,尽管只是隔绝污物用,也并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,至少现在的晓木也做不到。而这样一个称得上不错的魔法师竟甘愿在下城区开一家小酒馆为生,实在令人在意。
但她很快摇了摇头,脚下步伐加快了些,把自己的胡思乱想甩出去。这是别人的私事,不胡乱探究自己不必要知道的东西是在这里生存的第一法则。不过想到自己都已经炸死一位法师、“绑架”了一位贵族小姐了,她便不由自主感叹起命运的起起伏伏。
晓木工作的地方是下城区的小工厂,批量生产廉价的、低效的、专门卖给没钱的佣兵和下城区稍微有点积蓄的病人的治疗药剂。而晓木的工作则是配制出最初的浓缩液——这些东西可以兑水兑出不知多少廉价药剂,这份工作相对轻松且工资丰厚,做一天的工就能得到三苏维尔的工钱,而且全部是自己的——毕竟不会有哪个下城区的工厂主敢去克扣魔法师的工钱——即使是个半吊子魔法师,而这些钱已经是最普通工人们工作一周的报酬。
尽管如此,三苏维尔并不多,它仅仅在下城区属于较高的收入,而这仅仅是因为绝大多数人的收入低得可怜。
推开工厂的大门,晓木被一股浓烈的魔药味道呛得咳嗽起来,她皱着眉抬起头,发现一个瘦小的女孩正在一地的魔药前瘫坐着,身体不住地颤抖起来。她的身上穿着破旧且脏兮兮的短衣,上面布满了油污和魔药腐蚀的痕迹,头发乱蓬蓬的,因为长期在高浓度魔力辐射下而变得枯黄,一看就是个包身工。
雇佣工、全日工、包身工是三种完全不同的工种,他们的差别几乎相当于三个等级。晓木就属于雇佣工,她与这里的工厂主签订契约,每天做完定量的工作后拿工钱走人,最大的惩罚也仅仅是扣除工资,雇佣工大多与工厂主沾亲带故,要不就是像晓木这样的极少数“技术”人员。而全日工则要差一些,属于大街上最普通的工人。
包身工则是最低等的,说是工人,其实和奴隶差不了多少。这些人或是债务缠身被迫卖身还债,亦或是被家里人从小卖掉的童工,他们大多土里土气,身上带着最底层那种天生的卑微和愚笨。包身工是没有权利不做工,或是选择离开工厂的,因为包括他们自己都是工厂主的私人财产。
而工厂主大多是不会亲自去管束这些人,因为那些老爷们不会有心思去和包身工纠缠,大多都是监工来做。而他们也为工厂主带来了更多的现代奴隶,他们对待工人基本的交流方式就是打骂,打骂之后就是断水、断粮,以及将他们从所住的小棚子中赶出去,在冬夜的寒风中发颤,或是用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,美其名曰“一种高效的清醒方式”。
比如晓木就看见一个监工——这人甚至还是她的监工,不过是挂个名,毕竟没人敢和魔法师较量一下——从远处走来,气势汹汹地提着一根都已经到处开裂的破皮带,她就知道面前这个女孩今天肯定是不好过了。